原標題:
惠州為廣東海洋大市,海洋文明上溯至新石器時代晚期
海上明月共潮生
人言何謂嶺南?其北枕五嶺,南臨南海,介于山海之間;葜莸牡乩憝h境就像是嶺南微縮版,也是介于山海之間,于是古人稱惠州“大海橫前,群山擁后”“帶山襟海,形勢雄壯”。
明代進士李義壯更是給予全景式描繪:“惠之為郡,東扼梅潮之沖,西接汀贛之勝,北負湞韶之重,南瞰渤海之險。崇山奧壑,蛋島鯨宮,不二三百里而遙,誠雄郡也!
誠然,惠州自帶海洋基因,與生俱來是一座海洋城市。現代地理考察發現,惠州全市海域面積4520平方公里、海岸線281.4公里、大小海島162個,“廣東海洋大市”名副其實。
蔚藍之境,神秘而美麗。明月千年,水天一色,潮起潮落,激蕩著海上春秋故事。蔚藍的南海,于惠州而言,既是生命的母胎,也是文明的搖籃。
資源豐饒
“民人大半以漁鹽為業”
一根粗砂粒陶足,古樸而扎實,它與兩根缺失的“同伴”,曾撐起一只三足鼎立的陶器,為古人生活之用。這是2007年考古人員在惠東平海龜山發現的一批新石器時代晚期遺物中的一件。出土這些文物的遺址,距今約4500年,是迄今為止惠州沿海發現最早的人類文化遺存,這說明至少在4500年前就有人類在惠州沿;顒。
實際上,新中國成立迄今,考古人員先后在惠東考洲洋龍舟山、平海洞上舂碓石、大亞灣純洲島等地采集到石器和陶片,表明東江先民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已經在海邊、海島上勞作、生活——他們兼得海陸之便,采集種植漁獵,耕耘問海,為惠州歷史之書涂抹上久遠厚重的底色。
海洋,以豐盛的資源,滋養著這一方水土;葜葑怨藕J路睒s,古代惠州人民依靠豐富的海洋資源,從事鹽業、漁業等生產活動。
惠州市檔案館新近出版的《惠州簡史(古代部分)》指出,“惠州有281.4公里的海岸線,漁鹽業,特別是鹽業相當發達,歷來是惠州經濟的支柱產業,政府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
西漢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就有記載:“領(即嶺)南、沙北固往往出鹽!笨梢妿X南產鹽的歷史久遠。南朝《宋書》記載,東晉咸和六年(331),分南?げ┝_縣地置東官、永平二郡。東官郡治原在寶安南頭,至南齊遷治于懷安縣,懷安縣境大部即屬今惠州惠東縣地。晉裴淵《廣州記》有記:“東官郡煮鹽,織竹為釜,以牡蠣屑泥之,燒用七夕一易”,表明至遲在晉代,惠東稔平半島沿海地區已有居民煮海制鹽。北宋《元豐九域志》又稱:“惠州歸善淡水一鹽場!边@里所記的“淡水鹽場”,位于今天惠東平海一帶,可見惠州鹽業的鹽場化生產至遲在宋代已經形成。
淡水鹽場在整個嶺南地區舉足輕重。據《宋會要輯稿·食貨》記載,南宋時期淡水鹽場的產鹽量達百萬市斤以上,元大德年間《南海志》則準確記載淡水鹽場年產量,稱“淡水場,周歲散辦鹽一千七百八十四引”。和廣東其他鹽場相比,淡水鹽場的年產量處于中上水平,且相當穩定。
港口鹽田。
據《惠陽鹽業志》記載,北宋時期的惠州鹽業相當繁榮,惠州擁有一個西南起自深圳鹽田、東北至海豐,延綿近600公里的臨海產鹽帶。
淡水鹽場的豐饒鹽產,為惠州乃至粵東、贛南、湘南等地人民提供必需的生活食鹽,既為中央財政貢獻了可觀的稅賦,地方政府也從中得利,推動著區域經濟的發展和地方社會的進步。
惠州海洋漁業同樣發達。隋唐時,諸郡每年都要向朝廷進貢產品。唐杜佑《通典》載,在循州(惠州)進貢清單中,就有“魚皮”一物,可證隋唐時惠州海洋漁業已有所發展。
“元善興嘗監惠州淡水鹽場,場在海濱,左近居民數百戶,皆漁人也!彼魏檫~《夷堅志》記述宋代淡水鹽場有漁人“數百戶”,可見規模不小,一派“漁鹽聚為市,煙火起成村”的景象。
清康熙年間,聶璜在“中國古代海洋生物全書”《海錯圖》中留下不少關于惠州的筆墨!逗ee圖》中的《雀魚互化》一文寫到:“廣東惠州有一種海魚,小而色黃,土人云為黃雀所化,而魚亦能化雀,考《惠州志》有黃雀魚,云八月魚化為雀,至十月則雀復為魚!薄逗ee圖》還有“毬魚”“海和尚”(疑是海龜)等相關記述,惠州海洋漁業發展狀況,亦可見一斑。
此外,更為神奇的是,惠州大亞灣海域自古是鯨魚出沒之地。古代不少字典對“鯨”這個字的解釋,會以“惠州鯨魚”為注解,如明代《正字通》解釋鯨魚是龐然大物后,特別引用“惠州府鯨頭骨如數百斛,一孔大如甕”作為例子。
漁業的興旺,有賴于航海條件和捕撈技術的發展。
宋周密《齊東野語》載,宋代大船出海捕魚,帶有幾只小船聯合作業,捕馬鮫魚的流刺網有數十尋長,用雙船捕撈,說明宋代海洋捕撈已有相當規模。惠州沿海漁民收獲的海產品種類和數量多,有蝦蟹類、貝殼類及各種魚類。這些海產品通過腌制或曬干等方式制成干貨,行銷內地。北宋唐庚寓惠期間見到一艘艘滿載咸魚等海產干貨的船從西枝江駛向惠州再分銷各埠的盛況,寫詩稱道:“煙火合家煨酒,風腥船過咸魚!
明代海洋捕撈技術也有長足進步,惠州在漁業生產中開始使用大型網具捕魚。漁網最大者曰“罛”(拖網),每船一罛,七八人合力操作,另有數十艘漁船進行合圍作業,每天可捕魚數百石;次曰“罾”(方形網),樹四木而張網于水,用機械代替人力起放。捕撈技術的進步,推動惠州沿海地區的漁業在明代成為僅次于鹽業的重要產業。
民國抄本《炙賢鄉談錄》記載,稔平半島內的黃埠歷史上“物產首推魚鹽”,這本鄉土文獻還列舉當地較為有名的海產:海鰍、魚魦、雷公蟹、腹魚、錫帶、玉帶、石斑、扁槍、鰻鯇、膏蟹、黃蝦等,海產豐富。
稔平半島的平海、港口海產干貨也種類繁多,有咸魚、魚干、蝦仁、蝦皮、干貝、蠔豉、魷魚干、墨魚干、螺肉干、銀魚干、魚翅、干海參、鮑魚干、魚肚、紫菜、海帶等。民國時期一份調查指出,“昔日平海以海產豐富之關系,曾冠居全惠,有‘平海第一、淡水第二、多祝第三’之稱!
“粵東沿海二千余里,民人大半以漁鹽為業!睆那叭说挠浭隹梢钥闯,耕海牧漁,海鹽生產,增加了惠州沿海群眾的經濟收入,也促進了沿海鄉村的社會發展。
“絲路”悠長
唐宋時期惠州海外貿易興盛
如果說“漁鹽之利”是沿海城市的“富邦之本”,那么,海外貿易則是沿海城市的“經濟之策”,它攜帶著開放性、兼容性的基因,注入惠州城市的肌理。
秦漢時期,捕魚工具更加先進,船舶設備逐步完善,海洋經濟進一步發展,海外貿易蓬勃興起。至漢代,海上絲綢之路逐漸成為與陸上絲綢之路相媲美的重要對外貿易渠道。
宋代以后,隨著南方的進一步開發和經濟重心的南移,從廣州、泉州、杭州等地出發,經今東南亞、斯里蘭卡、印度等地,抵達紅海、地中海和非洲東海岸。1877年,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在《中國親程旅行記》一書中最早將這些海上貿易往來的各條航線,通稱為“海上絲綢之路”。
南海地處海上絲綢之路的咽喉位置。特殊的地理區位,使嶺南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地之一、中國古代對外貿易的核心區域之一。
于惠州而言,得地利之便,海絲貿易最早可追溯至東漢。在惠州博物館展廳,一件深藍色的琉璃瑱將人們的思緒引向藍色海洋。琉璃用于首飾,最初以耳珰最為出彩,因其色澤純凈、溫潤如玉,廣受喜愛,最早出現于約4000年前的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地區。我國發現最早的琉璃制品時代為春秋末戰國初;葜莶┪镳^館藏的琉璃瑱通高1.4厘米,最大直徑1.3厘米,重4.5克,于1993年在惠城區江南街道下角一東漢墓出土。據考證,該琉璃瑱是古人佩戴的耳飾品,從其制造工藝看,并非我國本土技藝,應為舶來品,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進入惠州。一件小小的琉璃瑱足證,至遲在東漢時期,惠州就已參與海上絲綢之路的貿易活動,且開展對外交流。
東漢琉璃瑱。
“這對東漢琉璃瑱歷史悠久,保存基本完好,說明當時惠州地區已開展對外交流!被葜菔胁┪镳^館長鐘雪平介紹,這一時期的玻璃實用器種類已開始進入惠州地區,民眾在器物風格上也受到外來風氣的影響,接受新鮮事物并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唐宋以降,海路在對外貿易中的作用和地位日益突出,我國沿海地區出現了泉州、廣州等繁榮的海港城市。
地處泉州、廣州中途之地的惠州,其造船業在唐代興起,海外貿易亦得地利之便。相關史料記載,唐“循州(惠州古稱)臨海而居,造船業尤為發達,大船長二十丈,容四百多人”。先進的造船技術充分滿足了惠州開展海外貿易的需要,將本地的產物如鹽、鐵器、絲綢、瓷器等貨物運送至海外,換取來自其他地區的商品,一時“寶貨叢聚”,為人們提供較為優越的生活條件。
大亞灣地處惠州東南,三面環山,口向南海,自古以來便是天然避風良港,為“粵省海洋最擅形勝之地”。根據大亞灣純洲島造船灣宋代遺址的考古挖掘,發現有新石器時代、戰國、西漢、唐、宋的文化遺存,特別是發現了很多精美的宋代瓷器,這些瓷器來自江西景德鎮窯口,與海上絲綢之路有關聯。當時,滿載瓷器的商船從福建泉州出發,沿著海岸線南下東南亞等地, 純洲島是距離大陸較近的小島,由于有足夠的淡水,很多船只經過和停靠。
根據大亞灣純洲島造船灣宋代遺址的考古成果,可以推斷出北宋時期的惠州是海上絲綢之路往來商貿船只的停靠站點。
大亞灣純洲島造船灣遺址挖掘現場。
實際上,惠州海外貿易在宋代迎來了一個高峰,出口以瓷器為大宗。北宋時期,社會經濟發展較快,尤其是手工業生產進步突出,陶瓷業最為顯著。彼時,青白瓷是陶瓷貿易的代表;葜萸喟状筛G口有東平窯、下角窯、朱村窯、永平窯、顯崗窯、約場窯等,其中,東平窯是最重要的青白瓷窯口,與潮州筆架山窯、廣州西村窯并稱為北宋年間嶺南三大民窯。
惠州市工藝美術行業協會會長、市東平窯陶瓷藝術研究院院長余小倫介紹,惠州發現有宋窯遺址多處,東平窯規模最大,面積達40萬平方米,從北宋初年開始燒造瓷器,生產歷史長達100多年。在鼎盛時期,這里用于燒造瓷器的窯達到三個,生產規模相當龐大。東平窯所產的瓷器產品主供外銷,經水路出海,行銷東南亞甚至更遠的地方。
宋朱彧《萍洲可談》記述了宋代廣州陶瓷出口的情況:“舶船深闊各數十丈,商人分占貯貨;人得數尺許,下貯貨,夜臥其上。貨多陶器,大小相套,無少隙地!庇醒芯勘砻鳎@些通過廣州口岸運銷外國的陶瓷產品數量巨大,其中包括了惠州的產品。在東平宋窯遺址出土的大量銅錢中,有越南的“天福鎮寶”錢。
連通世界
良港從圖紙變為現實
中國歷史上的海疆政策,由于受到多種因素影響,在“禁!迸c“開!遍g反復搖擺,呈現出不穩定性、反復性特征,其遷界和閉關鎖國政策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海上絲綢之路貿易活躍程度。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廷解除海禁,“開海貿易”,又于次年宣布松江(江蘇)、寧波(浙江)、泉州(福建)、廣州(廣東)為對外港口,實施“四口通商”,分別設立江、浙、閩、粵四個海關,負責管理對外貿易的相關事務。
據清梁廷枏《粵海關志》記載,清政府在廣州設立粵海關,“……如惠潮如肇慶,各有港汊,亦各設立口岸征榷。”《粵海關志》還記載稅則,有“潮州惠州福州船”等不同船種的征收定例。使得“天下舟楫之利,無如閩廣”。
粵海關下設七大正稅總口,其一位于惠州府內,為烏坎總口(今陸豐市東海鎮烏坎村),下轄神泉、甲子、汕尾、平海、靖海五個正稅口;碣石、湖東、墩頭(今澳頭)三個掛號口;長沙、鲘門、稔山三個稽查口。稔山稽查口隸屬于平?。
這可以視若惠州諸港口成為重要的通商口岸之開始。當時,平海分口和稔山稽查口、墩頭掛號口的設立和運作,使歸平海、稔山、澳頭的港口海舶云集,一派繁忙。
至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清廷基于安全理由,改“四口通商”為只留廣州一口通商,粵海關由此成為全國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至1842年《南京條約》簽訂才打破這個格局。
在粵海關“一口通商”的近百年時間里,惠州“近水樓臺”,進出口貿易繁榮興旺。梁廷枏《粵海關志》所編資料顯示,自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至清道光十九年(1839)的一百五十年間,惠州對外貿易額逐年增長,年關稅收入最高達一萬四千余兩,成為政府財政的重要收入來源。
海外貿易有賴海防保障。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清政府在大亞灣大三門島媽灣建造城堡并駐軍,作海防之用。同一年,拱衛平海所城的大星山炮臺開始營建,次年建成。大亞灣一帶的海防,日趨堅固。
翻開地圖可見,大三門島處于大亞灣與大鵬灣交匯的“漏斗口”位置,是粵東、福建及浙江沿海船舶來往港澳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從清代開始,大三門島一直是重要的海上關口,扼守著香港從東北方向經廣東往福建、浙江、臺灣的水路咽喉。
近現代惠州海域并不寧靜。鴉片戰爭后,英國搶奪中國海關權,于1899年強租九龍半島,清政府九龍各關廠被迫撤離九龍半島,大亞灣大三門島關廠由此設立,負責緝私及辦理征稅的業務。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法國人有意在大亞灣通商,九月,一艘搭載著士兵的英國艦船搶先駛入大亞灣,以測量水道為名,在大亞灣大三門島、馬鞭洲島等諸多島嶼上駐扎、豎旗立碑!坝⑷藦妱澓=纭笔录l了國際輿論的關注和國內社會各界的強烈抗議,最終迫使英國艦船離開大亞灣海域。
在海上貿易和海防等因素的推動下,人們對惠州港口、海關的認識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在大亞灣興建一流軍港的呼聲頻頻見諸報端,北洋提督丁汝昌甚至派員前往大亞灣勘測,論證開辟軍港事宜。清宣統二年(1910),廣東水師提督薩鎮冰認為大亞灣霞涌港“水深港闊,可容巨艦出入,而四面島嶼環繞,尤足以遮蔽風浪,若為軍港,最見優良”,有意將霞涌港作為清政府繼浙江象山港之后的第二軍港。
清末愛國報人、淡水人歐榘甲對于在大亞灣開辟軍港之事頗為操心。他經過一年多的調查設計,繪制海港圖案二十余幅,并規劃建港經費預算、建港進行步驟等。按照他的設想,這個海港以澳頭港為司令部,并于惠州或淡水設立海軍學校,培育海軍人才,其規模之大,將遠出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之上。
進入民國,在大亞灣建設“大港”的呼聲更加強烈。孫中山先生曾說:“澳頭港者,中國南部之良港。”他在著作《建國方略》構想“建設一南方大港,以完成國際發展計劃篇首所稱中國之三頭等海港”,將目光瞄準大亞灣。
歷史進程波譎云詭,大亞灣建起“南方大港”的宏愿遲遲未能變成現實。直至1990年5月,惠州港舉行奠基儀式,首座萬噸級碼頭定向爆破成功。這被稱為“惠州第一炮”的移山填海定向爆破工程,拉開了惠州深水港建設的序幕,擂響了大亞灣大規模開發的戰鼓,這既是現代工業文明的序曲,也是對前人未竟理想的莊嚴回應。
海洋文化
塑造包容四海開放進取的城市品格
向海而生,向海而興,向海圖強。在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中,惠州不僅發展了海洋經濟、創造了物質財富,還培育了海洋文化、塑造了城市品格。
惠州沿海居民,觀天象以測風云,祭海神以求順生;擊鼓之以祈福年,歌舞之以寄平安。
“潮汐分為五節:初一、初二、初三、十六、十七、十八日,潮夏辰冬午、春秋巳時,汐夏戌冬子、春秋亥時……”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惠州府志》,記載著大亞灣最早的潮候記錄。隨著海洋漁業的發展,惠州成為廣東最早對海洋風候潮候進行準確觀測記錄的沿海城市之一,代表那個時代的文明成果;葜菅睾O民經過一代代探索開辟,走向東沙、西沙、中沙海域航路。
數百年來,大亞灣、稔平半島等沿海地區與航海有關的民間宗教以及風靡華人圈的媽祖崇拜有序傳承,豐富多彩,反映出惠州民俗文化的海洋性特點。海風吹拂,潮水起落,媽祖誕、大王爺節等傳統民間習俗依時上演,戲曲唱盡漁民對平安的期盼,承載著海不揚波、國泰民安的愿望,見證著惠州與海洋的深厚聯系。
惠東縣巽寮濱海旅游度假區在天后宮舉辦媽祖文化旅游節。
而以國家級非遺惠東漁歌為代表的惠州沿海漁歌,更是傳唱千年,從以前訴說海上打魚的艱辛不易到現在歌唱生活的美好,傳遞面朝大海、向新出發的力量,生生不息。
受海洋文化的影響,惠州人的骨子里迸發進取性、包容性、開放性的因子。惠州人在古代就開辟了向海外移民的通道。例如,憑借漁鹽產業的興盛,大亞灣澳頭一帶成為聞名的海外移民“中轉站”。史料記載,17世紀至19世紀末,惠州出洋之人不下50萬,大亞灣是當時最早、最重要的出洋通道之一。20世紀初,惠州人通過大亞灣海上通道下南洋、闖世界的步伐繼續加快。如澳頭媽廟人紛紛乘坐船到香港,再經香港到世界各地去謀生,足跡遍布東南亞、北美等,而因海鹽和漁業發達,媽廟村有許多鹽倉,村民們靠經營漁鹽打造了富甲一方的村落,被稱為“小香港”。
“沒有葉亞來,就沒有吉隆坡”,作為“吉隆坡王”、大馬城邦的造城者,葉亞來的傳奇被廣為傳頌,也是惠州人“下南洋”的縮影。龐大的海外惠州籍“游子”群,為惠州這座濱海城市播下敢闖敢搏的精神火種。據不完全統計,迄今海外惠屬僑胞超過300萬人,素有“海內一個惠州,海外一個惠州”的說法。東南亞、北美洲等地的惠州會館,歷經百年風雨歷久彌新,成為海外游子的精神家園;葜萑嗽诤M饴涞厣,開枝散葉,為中外文化交流發揮了應有作用,使得惠州充滿“海味”。
文化的交流是雙向的。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西方的飲食文化、建筑藝術、玻璃、服飾等大量傳入惠州,與本地文化碰撞交融,呈現動人景象,體現著開放、兼容的觀念。如惠州東江、西枝江之間的水東街騎樓,建筑立面為西式裝飾,古羅馬券拱、巴洛克山墻等呈現異域風情,建筑主體則為中式“竹筒”屋、“明”字屋等,因地制宜,中規中矩。騎樓作為近現代嶺南大行其道的城市建筑,攜帶著城市美學、心理暗示等因素,跳出了建筑學范疇,成為東西方文化交流史上一個經典符號。又如大亞灣澳頭媽廟村古建筑星羅棋布,猶如一座建于鄉村的建筑博物館,建筑風格從清代內陸的客家圍屋到沿海開放的民國碉樓、漁家石頭屋等,中西建筑元素在此交融生輝,彰顯著其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海洋文化。
據惠州市嶺東文史研究所所長吳定球考究,“早在先秦時期,惠州對外來人口從不排斥歧視,對外來文化多表現為開放容納、擇善而從的謙謹態度,這種良好的民風習俗,在那時肇其端緒了!边@是立足嶺南的語境稱中原為“外來”,實際上,后來惠州面對海外“外來”文化時,也表現出同樣的態度,這種良風美俗延續了千年。
尤其是近代以來,惠州領風氣之先,中西文化在山海交匯碰撞,孕育出包含諸多流動性、開放性、包容性等的海洋文化特質,構筑了惠州海洋文化的歷史底蘊,也為改革開放后東江文明的演進奠定了精神基礎。
“下西洋”
明代惠州成粵東沿海瓷器生產中心
到明代,隨著經濟發展,特別是南方地區的繁榮,海上貿易日益重要,惠州成為以廣州為核心的入粵海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北緯22°18′,東經115°7′,在惠東港口大星山東南約32公里的海面上,海濤洶涌,一座島巖呈灰白色、名為針頭巖的小島巍然屹立。這座小島是中國大陸49個領;c之一,主峰聳立,上大下小,遠望似針。
在古代輿地圖等文獻中,針頭巖有著“大星尖”“星尖”“大青砧”“大星簪巖”等不同稱謂。高聳出海面、形似簪頭的針頭巖,是古代南海航線的地望之一。千百年來,它見證著海上絲綢之路的帆影點點,為匆匆而過的船只指明航向,尤其在明代,它與鄭和下西洋的航程緊密相聯。
翻閱資料可知,鄭和七下西洋,六次經過針頭巖。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黃啟臣主編的《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史》一書考據認為,“鄭和下西洋只有第二次是從廣東出發,其他六次從江蘇出發,到福建五虎門放洋后,均要經廣東南澳島、大星尖、獨豬山、七洲洋,到達西洋各國的”。
成書于明代初期的《鄭和航海圖》提及“大星尖”的有兩處,一是“獨豬山,丹艮針,五更,船用艮寅針,十更,船平大星尖外過”;其二是“大星尖,用丹寅針,十五更,船平南粵山(今廣東南澳島)外平山外過”。后人研究發現,《鄭和航海圖》實際上是鄭和用于回程的航路圖。
從《鄭和航海圖》可以看出,明代惠州海域是中國沿海船只下西洋的必經之路,同時也是中外貿易的航道之一。
“蔡大德……(等十人)以上每位花邊壹大圓;黃掞……(等五人)以上每位花邊壹中圓;翟德仁花邊肆大圓……”在惠州市區橋東街道惠新西一巷(舊稱萬興巷)的一面墻上,有一塊刻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的《重修萬興巷碑》,碑記捐款重修萬興巷者19人,全部捐款為“花邊”,有大圓、中圓兩種。
“花邊”,實際上是銀元,亦稱洋錢、番錢,它是中外貿易歷史進程的見證。明代中期開始,西歐商船大量涌進廣東、福建開展貿易,明朝將關稅作為重要的財政補充。中國商品如絲織品、布帛、陶瓷等暢銷國外,常處于出超地位。當時,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墨西哥大量鑄造銀元,用墨西哥銀元補償,使得墨西哥銀元大量流入中國,流通至清末民初。知名學者梁啟超《世界史上廣東之位置》一文指出,“西班牙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略菲律賓群島,以此地為與中國通商之媒介,而進取之地,亦以廣東。今墨西哥銀猶盛行于廣東,實西班牙領墨時代之余波也!
惠州《重修萬興巷碑》記錄的“花邊”,從側面反映了中外貿易的繁榮,也說明來自海外的文化,融入到市井日常中。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大航海時代的來臨,中國出口瓷器與日俱增,瓷器成為海上絲綢之路最主要的商品。西方和阿拉伯地區對中國出產的精美細瓷視若珍寶,而東南亞、南亞以及日本等地區,對日用粗瓷也是需求旺盛,數量巨大。精美瓷器的主要產出地以江西景德鎮為中心;而日用粗瓷則主要依靠福建、廣東的民窯供應。
航運的發展刺激了惠州外貿出口產品的生產,明代惠州,堪稱中國瓷器生產“世界工廠”,規模龐大的白馬窯成為“明代粵東沿海規模較大的瓷器生產中心”。
1955年,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考古人員在惠東蓮花山脈西段西枝江腹地的丘陵谷地中發現白馬山窯群,地表可見大量窯磚、窯渣、匣砵及各類青瓷片等。此后,廣東古陶瓷專家曾廣億兩次勘探現場并撰寫《廣東惠陽白馬山古瓷窯調查記》。這個窯群后來被陶瓷界稱之為“白馬窯”,或稱“惠陽窯”。申家仁《嶺南陶瓷史》就此指出:“以瓷種論,元明時龍泉窯瓷器外銷數量最大,于是嶺南出現了為數眾多的仿燒龍泉青瓷的瓷窯,其中以靠近廣州的惠陽最為集中!
惠東白馬窯遺址(明代)。
此后,白馬窯共進行過三次考古調查與勘探工作及四次考古發掘工作,尤其是2020年至2024年,經國家文物局批準,惠州市博物館配合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連續四年對白馬窯所屬三官坑窯址開展四次考古發掘工作,清理龍窯6座,制瓷作坊2處,出土文物標本1.3萬余件,初步厘清了白馬窯的范圍、年代和產品情況。
惠東白馬窯遺址出土的瓷碗(明代)。
隨著考古工作的深入,白馬窯的歷史地位與價值也正在被學界重新認識。白馬窯是廣東目前經考古調查、發掘所發現規模最大的窯址群,其三官坑窯址2022年入選“廣東省十年十大重要考古發現”。據入選說明介紹:“包括三官坑窯址在內的白馬窯址群,是我國明代重要的外銷窯場,其產品行銷于東南亞地區!
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研究館員張強祿認為,白馬窯在明清時期的海內外都有很大的消費市場,對研究當時廣東的經濟社會發展和海上絲綢之路貿易有重要作用。
歷史上,嶺南陶瓷外銷的主要航路是由廣州、虎門等港口出珠江口至海南島,再出西沙群島往東南亞各地,這是自秦漢至明清最主要的一條航路,大量的陶瓷正是由這條航路輸往東南亞的;葜莅遵R窯地處西枝江沿岸,水運交通便利,由西枝江至東江,再向西至東莞匯入珠江,在虎門入海,為瓷器外銷提供了便利條件。
1984年,日本學者鈴木重治、橋本久和提到惠州白馬山的綠釉碗在日本各地十六世紀的遺跡中均有出土。法國考古學家莫尼克等人在阿拉伯半島東南部的阿曼蘇丹國索哈地區發現有明代白馬窯的碎片。白馬窯的產品甚至遠涉重洋,到達遙遠的非洲。非洲索馬里和埃塞俄比亞交界的古城遺址出土的明代瓷器碎片中,也有許多與白馬窯的色彩和圖案類似。這些青瓷制品不僅代表了中國古代陶瓷制作的成就,也是中國與海上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和地區之間文化交流的見證。
總 策 劃 王昆發
總 統 籌 卓炬明 于 澤 李朝榮 劉智慧
策劃統籌 李朝榮 嚴藝超
采編統籌 李建國
采訪統籌 張旭華 曾興華
編輯統籌 嚴藝超 林正淳
視頻統籌 楊振輝
采寫統籌 侯縣軍
文字采寫 侯縣軍 香金群 匡湘鄂
圖片攝影 李松權 楊建業 鐘暢新